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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章

夜探惊魂录

苏锦娘泣血的控诉在细雨中渐渐低微,化作绝望的呜咽,瘫软在冰冷的青石板上。那断臂杀手在泥泞花圃中痛苦地呻吟,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沫。空气中弥漫着血腥、染料的酸涩和雨水的清冷,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。

燕铮的目光如同冰封的湖面,扫过苏锦娘崩溃的身影,扫过泥泞中苟延残喘的杀手,最后落回江浸月身上。江浸月依旧半跪在湿冷的地上,将受惊过度的哑女阿阮紧紧护在怀中,天青色的衣裙沾满了泥污和靛蓝的染料,却无损她那份沉静的庇护感。她轻轻拍抚着阿阮颤抖的脊背,指尖淡蓝色的“弱水诀”内力如同最温和的溪流,无声地滋养安抚着怀中少女几乎崩溃的心神。

“库房。”燕铮的声音打破了死寂,冰冷、短促,如同寒铁坠地。他看向苏锦娘,“存放‘寒玉笺’交易记录的内库房,在何处?”

苏锦娘被这冰冷的声音激得浑身一颤,抬起泪眼朦胧的脸。巨大的恐惧依旧盘踞在她眼中,但独子“虎儿”的安危,以及眼前这白衣煞神所展现出的雷霆手段,让她不敢再有丝毫隐瞒。“在…在后院…最深处…靠着染坊的夹墙里…钥匙…钥匙在我…”她下意识地去摸腰间悬挂的一个小巧的荷包。

“不必钥匙。”燕铮打断她,声音毫无波澜。他需要的是速度,是出其不意。苏锦娘的状态和那不知何时会再次出现的“地藏”爪牙,都容不得半点拖沓。他转向江浸月,目光交汇。无需言语,江浸月微微颔首,眼神沉静,表示明白——她将负责照看此处,稳住局面,并防备可能的后续袭击。

燕铮不再多言。他最后瞥了一眼泥泞中的杀手,确认其再无威胁,随即身形一晃,如同融入雨幕的一道白色轻烟,悄无声息地穿过月洞门,向后院深处掠去。脚步踏在湿滑的青石板上,竟未发出丝毫声响,仿佛足不沾地。丹田之中,雄浑的“无妄诀”内力流转不息,将五感提升到极致,捕捉着风中任何一丝异样的气息和声响。

锦绣坊后院深处,紧邻着染坊高大的砖墙。空气里弥漫着更加浓郁的染料、明矾和湿布匹的气息。一座独立的、青砖垒砌的坚固库房矗立在阴影之中。库房只有一扇厚重的包铁木门,紧闭着,门环上挂着一把黄铜大锁,在微雨中泛着冷光。

库房四周异常安静,只有雨滴敲打瓦片和远处染坊隐约传来的水声。然而,燕铮锐利的目光扫过地面、墙壁和库房顶檐时,却捕捉到了数道极其细微、常人难以察觉的痕迹——几处湿滑青石板上有异常的、被刻意抹除但未能完全掩盖的鞋印拖痕;库房侧墙靠近屋檐的阴影处,一片瓦片边缘有极其新鲜的、如同被锐物刮过的浅痕;门旁墙角堆放的几捆废弃染布,看似杂乱,但其摆放的角度却隐隐封锁了几个可能的观察死角。

暗哨!机关!

燕铮心中警兆顿生。这看似平静的库房外围,如同盘踞着无形的毒蛇,张开致命的獠牙,等待着闯入者。

他没有丝毫犹豫。身体紧贴着染坊高大的砖墙阴影,如同一道没有实体的幽灵,悄无声息地滑向库房侧面。目标——那扇看似紧闭的、位于库房侧后方高处、用于通风换气的小气窗。气窗用细密的铁条封死,但铁条之间的缝隙,对于常人而言是绝路,对燕铮而言却并非不可逾越。

距离气窗尚有丈余,燕铮深吸一口气。丹田内力如同沸腾的岩浆,瞬间奔涌至双腿经脉!足尖在湿滑的砖墙上极其轻微地一点!

无妄步·踏雪无痕!

他的身体仿佛失去了重量,又似被无形的巨力托起,借着那微乎其微的一点之力,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,斜着向上方疾射而去!速度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!脚尖精准无比地点在另一块微微凸出的墙砖上,再次借力!动作行云流水,毫无滞碍,如同御风而行!

两个起落,人已悬停在气窗之外!身体紧贴墙壁,如同壁虎。他屏住呼吸,凝神倾听。库房内一片死寂,但凭借超凡的感知,他捕捉到气窗内下方地面传来极其微弱、如同沙砾摩擦的机括转动声!还有两道极其压抑、几乎与心跳同频的悠长呼吸——就在气窗下方两侧的阴影里!

陷阱!两名守卫就埋伏在气窗之下,等着他破窗而入时发动致命袭击!

燕铮眼中寒芒一闪。他左手五指如钩,瞬间扣住一根冰冷的铁条!精纯凝练的“无妄诀”内力如同高压的水银,瞬间灌注五指!

“嗤…嘎吱…”

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极其轻微地响起!那根拇指粗细、精铁锻造的铁条,竟被他灌注内力的五指硬生生从中捏断!断口处呈现出高温灼烧般的暗红色!

没有停顿!他右手闪电般探入断开的缝隙,五指张开,掌心向下,一股雄浑霸道的掌力如同无形的巨锤,狠狠向下方的地面虚空一按!

无妄劲·隔山打牛!

无声无息!没有掌风呼啸,没有气劲外显!但那凝聚到极致、穿透力极强的内力,已透过厚厚的地板,如同无形的重锤,精准无比地轰击在埋伏在气窗下方左侧那名守卫的胸口“膻中穴”上!

“呃!”一声极其沉闷、短促的闷哼从库房内传来!伴随着重物倒地的声音!

几乎在同一瞬间!燕铮捏断铁条、探手发掌的同时,身体如同灵蛇般顺着那断开的缝隙,硬生生挤进了气窗!动作快如鬼魅!

“什么人?!”右侧埋伏的守卫显然被同伴突然倒地的声音惊动,厉喝一声,手中一把淬毒的短匕带着凌厉的寒光,如同毒蛇吐信,直刺燕铮刚刚探入、尚未站稳的身形!角度刁钻狠辣,直取肋下要害!

燕铮身体尚在半空,无处借力!眼看毒匕就要及身!

他眼中寒光爆射!腰腹核心力量瞬间绷紧如弓弦!身体在不可能的情况下,如同折断的柳条般猛地向后一仰!险之又险地让过毒匕的锋芒!同时,挤入气窗的右脚脚尖如同毒龙出洞,灌注了凝练内力,闪电般点向守卫持匕的手腕“神门穴”!

无妄腿·灵蛇点穴!

“啪!”

一声脆响!

脚尖精准无比地点中对方手腕!一股尖锐的、带着撕裂感的劲力瞬间透入!

“啊!”守卫痛呼一声,整条手臂瞬间酸麻无力!淬毒短匕“当啷”脱手!

燕铮身体借着后仰之力,如同落叶般飘然落地,动作轻灵无声。双脚刚一沾地,他看也不看那捂着手腕、面露惊骇的守卫,身形再次启动!如同扑食的猎豹,直扑库房深处那排高大的货架!根据苏锦娘所述,存放交易记录的暗格,就在最里面一排货架的最底层!

然而,就在他身形启动的刹那!

“喀啦啦——!”

一阵密集而急促的机括转动声骤然从四面八方响起!库房墙壁上、天花板上、甚至他脚下的青砖地面,瞬间弹射出数十个黑洞洞的孔洞!

“嗤嗤嗤嗤——!”

无数道细如牛毛、闪烁着幽蓝寒芒的乌光,如同暴雨般从各个角度激射而出!瞬间覆盖了燕铮所有闪避的空间!空气被撕裂的厉啸声连成一片,刺耳欲聋!毒针!淬有剧毒的牛毛细针!数量之多,角度之刁钻,形成了一张避无可避的死亡之网!

这竟是库房内预设的、触发式的绝杀机关!一旦有人闯入并触动特定区域(比如解决守卫后冲向货架),便会瞬间启动!

眼看燕铮就要被这恐怖的毒针风暴射成筛子!

生死关头,燕铮眼中非但没有惧色,反而爆射出前所未有的凌厉精光!丹田之中,那雄浑到极致的“无妄诀”内力如同被点燃的火山,瞬间爆发!他没有选择后退或格挡——退路已被封死,格挡也无法尽数挡下这从四面八方射来的毒针!

他选择了最直接、最霸道的方式——以攻代守!以力破巧!

“喝!”一声短促而低沉的长啸,如同龙吟虎啸,在密闭的库房内炸响!

燕铮的身体猛地一震!一股肉眼可见的、如同实质般的白色气浪,如同怒海狂涛,以他身体为中心,猛地向四面八方狂涌而出!

无妄罡气·金钟罩体!

这不是寻常的内力护体,而是将精纯凝练的内力瞬间外放,在身体周围形成一层高度压缩、如同铜墙铁壁般的无形罡气护罩!这需要极其雄厚的内力底蕴和对内劲精妙绝伦的控制!

“叮叮叮叮叮——!!!”

无数声密集如骤雨打芭蕉般的脆响瞬间爆开!如同千万颗钢珠砸在铜钟之上!

那激射而至的无数淬毒牛毛细针,撞上这层凝练如实质的无形罡气护罩,如同撞上了不可撼动的山岳!针尖瞬间扭曲、崩断!针身被蕴含的恐怖反震之力震得粉碎!幽蓝的毒粉混合着碎裂的铁屑,如同被狂风卷起的尘暴,在罡气护罩外弥漫开来,却无法侵入分毫!

燕铮身处罡气中心,素白的衣袂无风自动,猎猎作响。他脸色冷峻,眼神锐利如电,在这毒针风暴的洗礼下,身形竟稳如磐石,寸步未移!

那仅存的守卫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!如同看到了神魔降世!这…这还是人吗?!他最后的勇气瞬间崩溃,怪叫一声,转身就想撞开库房大门逃命!

就在毒针风暴被罡气彻底震散的瞬间!

库房厚重的包铁木门外,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巨大的喧嚣!

“走水啦!染坊走水啦!快来人救火啊——!”

“库房!库房这边也有动静!有贼人!”

“抓住他们——!”

混乱的呼喊声、杂沓的脚步声、铜锣的敲击声瞬间打破了后院的死寂!火光透过库房高高的气窗缝隙投射进来,在墙壁上摇曳晃动!显然是有人在外故意纵火并制造混乱!

是江浸月!她出手了!以她的方式,引开了外围可能存在的守卫和注意力,为库房内的燕铮争取时间和空间!

那冲向大门的守卫听到外面的喧嚣,动作不由得一滞!就在他分神的这千分之一刹那!

一道凝聚着森寒杀意的剑光,如同划破夜空的冷电,自他身后无声无息地亮起!

无妄剑诀·惊鸿一瞥!

“噗!”

剑尖精准无比地从他后心刺入,透胸而出!守卫脸上的惊恐瞬间凝固,身体软软倒地。

燕铮手腕一抖,甩落剑尖血珠。“无妄”剑瞬间归鞘,动作干净利落。他没有丝毫停留,借着外面混乱的掩护,身形如电,扑向库房最深处那排高大的货架!

货架由厚重的硬木打造,上面堆放着成捆的丝绸布匹和账册。燕铮目光如炬,迅速扫过最底层。果然,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,一块看似与其他地板无异的青石板边缘,有着极其细微的、人工打磨的契合缝隙!

暗格!

他蹲下身,五指灌注内力,如同插入豆腐般,轻易抠入青石板的缝隙边缘!一声低喝,手臂肌肉坟起,内力爆发!

“咔哒!”沉重的石板被硬生生掀起!

暗格内并非金银珠宝,只有几本厚厚的、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账册!

燕铮迅速取出一本,撕开油布。账册是上好的宣纸装订,墨迹清晰。他飞速翻动,目光锐利如扫描的刻刀。前面大部分是锦绣坊正常的丝绸、染料等大宗交易记录,条目清晰,数额庞大。但翻到后面几页,记录风格陡然一变!

时间:天佑二十四年九月初七。

条目:玉料(特等)——肆仟斤。

交易方:西域“昆仑玉行”。

经手人代号:地藏。

备注:货抵洛阳,转“四海”镖局承运。

时间:天佑二十四年十月初三。

条目:信笺(寒玉)——陆佰刀。

交易方:不具名(凭“地藏”印信)。

经手人代号:地藏。

备注:急用,自提。

时间:天佑二十四年十月十五。

条目:熏香(特制冷香)——叁佰瓶。

交易方:不具名(凭“地藏”印信)。

经手人代号:地藏。

备注:与信笺同批。

……

一条条记录触目惊心!时间、物品、代号、备注!尤其是那“玉料”与“四海镖局”的关联,以及大量“寒玉笺”和“特制冷香”被“地藏”直接提走的记录!这正是柳无风、贺天雄等人收到催命符的源头!而这“昆仑玉行”和“四海镖局”,显然也是“地藏”庞大网络的一部分!

燕铮的心沉了下去。这“地藏”的触角,比他想象的更深、更广!其图谋,绝非仅仅是江湖排名那么简单!这庞大的玉料交易,指向的是难以想象的财富和资源!

就在他准备将账册收起之时!

库房那扇厚重的包铁木门,猛地发出“轰隆”一声巨响!仿佛被攻城巨锤狠狠撞击!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!显然,外面的守卫被江浸月制造的混乱暂时引开,但库房内的打斗声和此刻燕铮翻动账册的动静,还是引来了更强大的敌人!而且对方选择强攻!

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浓烈的杀气,如同潮水般从门外涌来!不止一人!

燕铮眼神一厉!毫不犹豫地将手中账册塞入怀中!同时,他看也不看,反手一掌拍向暗格内剩下的几本账册!

无妄劲·摧枯拉朽!

“嘭!”一声闷响!那几本厚厚的账册连同包裹的油布,瞬间被雄浑霸道的掌力震得粉碎!化为漫天纸屑!他要毁掉所有可能被敌人夺走的证据!

几乎在掌力发出的同时,他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急退!与此同时!

“轰——!!!”

库房那扇厚重的包铁木门,在第二声更加狂暴的撞击下,如同纸糊般轰然碎裂!木屑铁片四散飞溅!三道散发着浓烈煞气、手持利刃的彪悍身影,如同出闸的猛虎,裹挟着门外的冷风和火光,猛地冲了进来!为首一人手持沉重的开山巨斧,眼神凶戾,直扑燕铮!

杀局再起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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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章 夜探惊魂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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